一月有風無月，有天無雲。有水無流，有松無琴。有園闊然，有山赤臨。蒼茫天地，君子獨停。淨兮潔兮，疏情曠情。凜兮冽兮，雲胡不明。(按：记于西宁京韵公园)坐斷西風久無言，怨聲戾語接又延。我向天公寄長嘆，天公笑我作等閒。世事忽如好了歌，人生何處慶餘年。八荒聽徧皆如是，四海難說盡樽前。作樂苦中時多矣，強銷病魂比黃連。春風既度玉門後，冬草還伏石壁間。(按：记于西宁京韵公园)
撰《庚子年閒齋購書、讀書瑣紀》世人言詩者多稱唐宋，餘獨喜魏晉。何也？蓋詩之流變在先秦乃得一心字，在魏晉乃得一氣字，在唐宋乃得一辭字。及明清以下，了了耳。“詩心”、“詩氣”、“詩辭”乃三境界，上古之人動靜有常，先天之氣足，故出語近乎神；中古之人行止漸妄，先天之氣難藏，尚可求於氣；近古之人作息無常，先天之氣已洩，辭工而已矣。餘於阮步兵之《詠懷詩》頗有神會，忝謂知其心，近而慕其氣。求辭易，求氣難。略錄其八十二首中會心者如次：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其詩雲：天馬出西北，由來從東道。春秋非有託，富貴焉常保?清露被皋蘭，凝霜沾野草。朝爲媚少年，夕暮成醜老。自非王子晉，誰能常美好?又雲：西方有佳人，皎若白日光。被服纖羅衣，左右佩雙璜。修容耀姿美，順風振微芳。登高眺所思，舉袂當朝陽。寄顏雲霄間，揮袖淩虛翔。飄颻恍惚中，流眄顧我傍。悅懌未交接，晤言用感傷。又雲：林中有奇鳥，自言是鳳凰。清朝飲醴泉，日夕棲山岡。高鳴徹九州，延頸望八荒。適逢商風起，羽翼自摧藏。一去崑崙西，何時復回翔?但恨處非位，愴恨使心傷！又雲：於心懷寸陰，羲陽將欲冥。揮袂撫長劍，仰觀浮雲徵。雲間有玄鶴，抗志揚哀聲。一飛衝青天，曠世不再鳴。豈與鶉鷃遊?連翩戲中庭。 ——— 閒齋偶記於陋室南牕處士之逢絕人也，呼曰“天命”，溺乎“狸奴”，蓋古今天地間一癡絕之症耳。風神氣度，在空空色色之際。知音解語，藏如是我聞之間。無需滴酒，儼然如醉，何來歲月，便成千年。於是乎，世人皆不配言風月，不許披斗篷，不可談自在，不準聞天命。二月说《文心雕龙》凡一種學說，自有其淵源，亦有其歸宿。凡一種學問，必有其長短，亦有其體用。自讀《文心》以來，雖泛覽精讀十餘種，然力所不及者多矣。然古人之患書少，今人之患書多。當世所謂“研究”者，大抵不出三類：或尋章摘句、勉為訓詁，校一字之正誤以成論文；或旁參博引、大發議論，談全書之旨以表觀點；或以西律中、中外互譯，故作高深以搏空名。此三者乃“學術之新風氣，名流之舊時尚”也。尋章摘句者勝於精微而失之宏通，大發議論者勝於傳播而失之慎審，以西律中者勝於條理而失之空洞。故由“學問”而“學術”，其事已等而下之，由“應用”及“研究”其法漸零而碎之。猶盲人摸巨象，似癡漢觀美人，終不能得其全。遂令筆墨多餘，篇籍稀釋，簡牘徒費，字紙貶值。由此觀之，則今人患書多之弊明矣。就元典而言，吾國文獻自有其系統，大而言之，曰經，曰史，曰子，曰集；統而貫之，曰“陰陽虛實，源流始終”；剖而析之曰義理，曰考據，曰辭章，曰制度，曰風俗……，故“研究”未若“應用”，“旁求”未若“自證”。今人多因“論文”求觀點，以“佐證”探正義，持“科學”解國學，實則顛倒本末，舍源逐流者也。若尋章摘句者，凡論文萬言，多不及原文三兩句明白透徹；若旁參博引者，雖滿篇證據，常南轅北轍，終入環內；若以西律中者，雖高腔洋調，必自作聰明反教水土不服。按：此札记作于二月初。懶見俗人，怕逢塵事。閒聽雨，一呼一吸，有佳句將成未成間，亂覓奇字。香裊裊，神飛飛，慣烹茗時癡望也，仿佛無別事。 ———二月廿日閒齋囈語《春日即興》偶嫌月懶撩人困，倍喜花舒和雨濃。語罷清宵深有味，聲來耳畔淺無重。雲山道道偏難遇，澈水雙雙卻易逢。喚作狸奴緣巧舌，呼之天命自翛容。———二月廿六日晨 閒齋於陋室南窗。按：上二条呓语，彼时所记年月，原样录之。三月喜書之人的快樂有時很簡單，當某書某種理念與你自己的想法吻合，偏偏你又無意間碰到其書時，就會渾身有勁兒。《文獻學論著輯要》全書四百餘頁。收入文章百餘篇（僅大標題），今天給此書PDF做了書籤。對於文獻學入門者而言，選的真不賴。此書部分內容或是繼餘嘉錫先生《古書通例》後第二批讓我願意抄的東西。帶勁。近一月偶於床頭讀《國故論衡》，或三五頁每次、或一整篇幾天，至今日即將閱畢。嘆曰：觀其析理，通融而無礙；味其持論，恣意而有狷。吾服其學問，深僻而孤高。吾未察其為人，故不敢妄論也。 ——— 辛丑三月初四 閒齋 謹識四月私語｜回首向來且恣意熒屏輕觸，六載倏忽；暮去朝來，攝魂如故。去日苦多，萬般委蛇又何必。驀然回首，一樣相思藏不住。千古一等癡，半支三流筆，也曾對佳人發狂語。多少摧花淚，幾回幽怨曲，畢竟向浪子訴衷腸。雲中雁陣，可曾傳幽情？江南紅雨，何以送芳信？年夀易盡，妙諦難得。是以遙思過往，只覺已往不諫，靜觀眼前，當知來者可追。且癡且狂，且膩且密，且愛且憐，且行且惜。 ——— 辛丑四月十四 閒齋囈語讀《太史公书》劄記一则小綠皮《史記》10冊，還有2冊終於要看完了，說幾句。書如美人，筆作吻痕。經乃悍妻、史則貴女、子同妙人、集似佳麗。悍妻雖難處，訪義也莊重；貴女雖幽遠，味辭則雋永；妙人雖玄奧，循理則無窮；佳麗雖繚亂，染翰則可通。無論經史子集，莫別親疏遠近，四部之書皆可適量讀之，如諸類美人皆可味之。此譬雖見拙，其理尚粗同。聞妙香以別美人，辨口味而讀古文，吾國三千年文獻，上溯先秦經子，中求唐宋遺珠，下及近人雜文皆可擇其善者一讀也。以溫情敬意言之，如《太史公書》之類，不可不讀也，雖雲前四史皆稱佳卷，然前後《漢書》《三國志》何以成佳卷，恐有賴太史公父子其書也，《太史公書》發明體例之精要，後世史書實難追也，此亦吾所以稱《太史公書》（以下簡稱“遷書”）而不稱《史記》者也！遷書多精妙處，立五體、成百三十篇，以此百三十篇述三千年大事，其辭精簡之處，可想而知。然遷書未曾因言簡而失其義豐，其述往事則以詳略成文，其論八政則以書表示軌，其存文獻則以典策為據，其立學説則以春秋為根，其寓褒貶則以三禮為宗，其論興亡則以周易為法。此後世諸史書不能及一也。此其列史部第一書之故也！遷書多高明處，八書十表乃其精華也。若八書者，後世史書中“志”之前身也。無遷書之“八書”，未知有漢書之十志否，無論他史。眾人多“以史為事”，故以史書為事書，然“事”者，史書中之佳麗也，中看不中用。史事者，見諸列傳、系之世家，其可傳之徑多矣。書、表則不然，非有史才史筆者不能為也，非略通大道者不能知其意也，昔者，雙流劉君鹹炘、餘杭章君太炎二先生作“太史公書知意”類文者，亦此緣由也。若八書之律、曆、禮、樂者，上配五經，中配人倫，下配地理，不知三代兩漢人文大略即雲律曆禮樂者，皆妄談天數耳。何以知之？試舉律書言之，遷書之“八書”中，最得意、最精要者，乃律、曆二篇也，禮樂二篇之立，因律、曆而就之。於律、曆二書言，則律書為精要中之精要，精在其數，要在其體，其數者，數術精密之謂也，其體者，易理大周之謂也。道器兼備，見於是篇。故通篇不離宮、商、角、徵、羽，不出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；或言陰陽之變幻，或論五行之生剋者，乃理之所依，數也。此律書之精妙処。若曆、禮、樂者，此不贅述。八書之妙，此遷書尊於他史者二也。非唯時先之故，亦質之所至也。遷書何以稱《太史公書》或《史記》？其機盡在史例也，書曰八，表曰十，本紀曰十二，世家曰三十，列傳曰七十者，其數皆有徵於春秋大義也。淺人之自作聰明而斷言古人赴會易數者，不知陰陽，不知“數”之故也。諺雲：心中有數，此之謂也………雜感數語，隨手記錄之，再續。———辛丑四月廿三 閒齋於陋室南窓真正的安靜是屬於一個人的。比如穿著睡衣漫無目的的走在雨後濕潤的僻靜小路上，走到哪里算哪里，妙音隨意耳畔聽，奇文任由胸中作，毫無防備，爛漫恣意，仰頭看看燈火未熄的人家，低頭獨賞羞於示人的腳丫，胡亂酌一點春色醉人的小酒而後面帶桃花，放肆地想念一萬遍那個正在想你且神秘的她。任由風吹草動，任由更深露重，眼前草木濕潤，心裏靈光湧動。書卷多餘，翰墨礙眼，方覺得：世間第一等韻事，最難得是入到俗字骨頭裏。遠離無意義的聒噪，於是春、夜、花、月。按：偶发呓语讀《史通通釋》，手錄其書諸敘、例，復查其別家評陟，並卷一“六家”篇，讀畢。尚覺觀辭立曉，味旨頗明。若擬書為美人，則今夕可稱芳心縱火犯雲爾。歡喜！何謂知音——如是而已。著者說了上一句，讀者自然而然想到某個點，而人家好幾頁後的下一句恰恰如你所想。是巧合嗎？不，這叫“循理而暢”，特別是中國的文言體有這一明顯的特點。中國的文法是最講邏輯的，由構詞到行文，此道一以貫之。這種邏輯的核心思維是“陰陽”二字，其理方，其氣圓，方圓之間，雖有變化萬千，萬千變化，盡在方圓之間。此中真諦，妙不可言。按：上二条大抵四月末事，均为《史通》发，盖彼时始开卷。五月讀《史通》小劄一则《史通》內篇及外篇重要篇目讀畢，費時十八日，於此書大要可得而說。蓋古人之發憤著書，大抵心中有不平之氣，故付諸筆端，以見其志。前有馬遷、孟堅修史，後有彥和子玄述志，又嚴可均之輯《全…文》…皆此類也。古賢立身行道，殊途同歸。其人未必有精深絕倫之至學，亦必有圓照千古之奇節。書之傳與不傳，雖有賴機緣之巧合，豈不緣斯人之人格乎。其人格立則精神存，精神存則德望生，德望生則景慕叢，景慕存研習生，研習生則流布綿，流布綿長則其書易傳。一代有一代之文獻，一代有一代之學風，一代有一代之氣象。《史通》之爲書也，入道見志，然其書何以不列於諸子，私以為，子玄之持論深刻，深則和寡於人識，刻則見棄於當時，唯其深刻，故不能執兩用中。此其一也。子玄之持論，立的於春秋大義，放矢於六家二體。故其論雖近乎諸子之風神，終虧一簣。此其二也。余讀此書，初，期有補於《史記》之匯通。然開卷初讀，愛不釋手，以為如見知音。僅以十八日所得，略陳如次：其開卷論六家、別二體，足見其人久處載言之職，深諳為史學之奧。其次論“載言”，則懷正本清源之意，次而辯“本紀”“世家”“列傳”“表曆”“書志”，時而是馬而非班，時而抑史而揚漢，時而褒陳壽，時而貶幹寶，時而薄今，時而厚古。是非褒貶，未曾離事而言理，抑揚薄厚，大多舉例而考辯。故觀此五篇，可得讀史之大要，實終南之捷徑也。及其置“論贊”“序例”“題目”“斷限”“編次”“稱謂”七篇，則以小大互見，洪纖並舉，實示後學以史書楷式，列文獻於讀者目前。其邏輯之嚴密、置辭之精確、説理之清晰、下斷之果敢，可謂得文辭之魂魄，盡說理之能事。真知灼見，具體而微，於此七篇見矣。又“採撰”以下二十一篇，條流精細，區別得當，各自成論，此不贅述，於此二十二一篇中略舉二端説之。此二篇即“直書”“曲筆”二篇也，前後關鍵，互為表裡，春秋之旨、史官之義、子玄之志，盡在此二篇矣。又“自敘”一篇，其發憤之緣由也，又與直曲二篇互為虛實，自不必贅述。以上內篇也。若外篇者，器也，以具體史書及問題互參而讀之，方是正途，具細之處，亦一筆帶過爾。竊謂：“史通之於史部也，猶文心雕龍之於集部。”餘昔日觀《文心雕龍》，又粗覽《文史通義》，今讀《史通通釋》，忽覺茅塞頓得開，神機自來，欣然之餘，不禁快意，草草記之，自勉自勵。然識之也淺，見之也薄，更期博雅君子正之，同道師友教之。 ———辛丑夏五月二十 閒齋偶記於陋室南窓夜讀抒懷散句二百六十八字半池朱液盡，一卷奏摺完。都雲聖上易，誰曉陛下難。君不見，翻手圈點三五篇；覆手又覽七千言。君不見，今之廟堂善口號，古之士人盛筆談。君不見，流水落花春易去，去留無痕總無言。君不見，荒經蔑古乖天道，欺世盜名謬謨典。君不見，大呂黃鐘久不作，翠袖紅巾長在筵。君不見，粉黛偶施壯士身，鐵血常遁天地間。君不見，漢唐氣象何處在，周宋風神哪般傳。君不見，八政之弊今甚昔，七賢之乏後愧前。歷數周流三百六，黎庶因循一千年。放言多從胡適之，標格幾宗思勉焉？通人見棄氣不通，專家得逞能未專。黃袍加身文反降，秋收起義武卻綿。王旗變幻陰陽造，星辰不移虛實遷。梅花如局終是夢，璿璣似機總關閒。——— 辛丑夏五月廿九 閒齋囈語六月“古人不著書，古人未嘗離事而言理。”今神州多事，事有反常，或曰補救，或曰防患。然天之道，損有餘而補不足，古今至理也。懷瑾握瑜之士不見用，通天曉地之學不能傳，斯乃病根也。迷於當下，可觀往史，惑在往史，當思當下。水火無情，天地有常；天地之常，無外陰陽。今神州水火之不濟，猶眾生陰陽之不調。知否，知否？夫人生天地間，自具氣象，炁蕩混沌處，無過陰陽。天命之謂性，性也者，存乎炁，雖天不可易。然人皆欲知制天命而用之。炁周流於萬古，形變化乎陰陽。陰陽無體，沿道存之，故體道為古今天下第一等絕學。體道之難，在道不可道。人既知道不可道，強而體之，體之不能，執而行之，行之不遠，顧而學之，學之不能，退而習之，習之不能，厭而棄之。此所謂體道之難者也。聖人知天道之難聞，故受之以易。易之為書也，句句不文，句句皆文。易之為學也，處處無字，處處是字。天不言道，行至大之道；聖人不言教，行不言之教。是知世間大學問，天下無字書。推而明之，天人始姤。故章句之儒推求之，技術之士演繹之。推求者局於象，演繹者羈乎數。象者，其大無邊無際，其小無形無體。數者，其虛撲朔迷離，其實大秘不秘。故理義生焉，理者，道之使也。道不能自弘，倚人弘之，是知人能弘道，非道弘人。人稟陰陽二氣，質文交雜，萬別千差；由古及今，自士而庶，未有天生而達者也，世人皆存氣質，二氣之消息，明暗之各殊也。故籍道而達之，了道者謂之神，達道者謂之聖，近道者謂之明，遠道者謂之愚，悖道者謂之妄。今之天下，本末顛倒。自天朝荒經蔑古以來，國人不中不西，非洋非土。假自由之名義，行無恥之目的；持創造之謬議，開顛覆之風氣；尚華彩之繁文，鄙樸素之真諦；貪天地之功用，施巧詐之劣跡；勸童蒙以微利，滅人心之大義。離道愈遠，雍弊愈顯；然上有所好，下必甚焉，上有所短，下必弊焉。此之謂也。昔人謂：“數載積習，持為故事，一朝糾正，必驚愚俗。”者，幾人深味之，既深味之，又幾人體之用之，此又吾人冒大不韙發此駭論之故也。凡人之氣象，藏之於先天，顯之於後天。試舉一端以言之：若以人之談吐舉止譬之，片言隻語，見其氣象，行文書字，透其秉性，眉眼氣色，知其善惡……三代人品，易見於舉手投足之間，萬般心思，難藏於嬉笑怒罵之際。文章言語，見其學問次第，容貌音聲，露其壽夭貴賤。此絕非故作高深之空言，皆陰陽變化之實證也。故知變化而後察動靜，察動靜而後曉陰陽，曉陰陽而後洞虛實，洞虛實而後明進退，明進退而後定先後。先後定，則理義明，則心中有數，數者，變化之樞機，萬象之所顯也。有數則見象，有象則有理可循，循序而漸進，可也。是夜大雨滂沱，始覺有快哉意，快哉之餘，有深沉之思，故焚老香、煮嘉茗，沐浴坐定，獨飲再三，兩腋風生，茶中若酒意存焉，故伴琴聲以成囈語。———辛丑夏六月廿二閒齋於陋室南窓关于《柳河东集》這套柳宗元的集子乃前年冬天在太原某書店淘得，今日打開。面對泛黃的書頁，放在離鼻子一尺左右的位置翻來翻去，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，並夾雜著一絲絲歲月帶來的黴味兒，宛如剛出鍋的炒香瓜子。儘管是1974年的一版一印，但它依然不是什麼珍秘之本，普普通通，簡簡單單，普通的題簽，普通的淡藍色封面，普通的裝幀，如果不是想到三年後它就這麼普普通通地走過了半個世紀，你都不好意思提它。我打開它，不想講大道理，只是靜靜地盯著它發呆，一會兒、兩會兒、三會兒……一直到這會兒，茶已經喝了一泡、兩泡、三泡……一直到這泡。恩，不能再看了，得讀了。原來除了誘惑，我什麼都能抵擋。原來，茶也能喝醉，醉後，抬頭看到的不是臺燈而是圓遠淵緣的月亮，低頭看到的不是書衣而是藍布裙子的姑娘。我向言書如美人，我答應不著一痕。舊時代的人做書、做人、做事……沒有花裏胡哨的想法，只是真實樸素的做著，做著做著，就地道了。舊時的器物昂貴卻不華麗，舊時的書籍簡單而不膚淺，舊時的文字通透而不粗鄙，舊時的商人重利而不忘義。舊時的王謝堂前燕飛入如今的尋常百姓家，但堂前燕還是堂前燕，少了王謝，也無關百姓……按：彼时对书发呓语讀《範文正公文集》劄記其一《範文正公文集》全四冊，共20卷，卷一至卷六錄其古賦、古詩、律詩。卷七至卷十一錄其論、議、贊、頌、述、序、書、記八體。卷十二至卷十六錄其墓誌、碑、墓表。卷十七至卷二十錄其表、狀、劄文。此書不收其詞，全書凡二十卷，涉文體十餘種。費時一月，今草草讀畢，得其大略。略陳其讀法，以示一家管見，並討教於方家雲爾！吾人讀是書，始於辛醜五月廿八，終於六月廿日。初讀是書，以期窺其人格之所由，察其生平之所歷，味其歌詩而觀其志，研其疏奏而知其謀，故留意者有三，一曰交遊行止，二曰政事學術、三曰詩文辭氣。此中依次以卷冊二、冊三、冊一最為用功。又卷七《易義》一文孤篇壓全卷，最為精審，時人有論文專門討論之，餘亦取之流覽，始知乃皮相之談也。就此一端為例，試辨之：範君此文雖以釋卦義兼談義理為務，然於宋時觀之，不過一儒者註經之本份也。且範君僅擇二十七卦依次釋義之，並不以談名理、標新説為旨，故稱其為“易學理論”“易學思想”云云，非作者本意，實乃今之讀書不涉經史者掩耳盜鈴坐井觀天之所致也。然君之《易義》，辭約義豐，心敏理達，自有一番洞天，有別於訓詁章句家之説，私以為可讀之，故親點句讀，遍施朱跡，畫卦象以比類，參經文（《周易》原文）而體味，尚可通其文義，故能理之以條目，解之以全牛，觀之以爻變之跡，察之以陰陽消息。故妄言曰：略知作者本義。今之碩博士論文論此篇則動輒以“範仲淹易學思想”、“範仲淹在易學史上的地位”泛論之，檢其參考文獻，則最古者乃“四庫本”，大多以選集，詩文集居多，最劣者，多以今人論文互相抄襲，以訛傳訛，此乃“假作真時真亦假”之謂也。今人作論文，多以檢索資料、引用文獻為能事，復以羅列材料，堆積數據為手段，以規避查重為技巧，卒章朦朧施一言曰：“某某思想偉大，某某意義非凡，某某價值特殊”，試問何處見論証邏輯？何處有核心觀點？何以成價值？其必曰：“先觀點而後論證，後讀書而先發表。”是知今人通病，在讀書與作文之間耳，蓋古人不輕易作文，作文必不得已而為之，今人不隨便讀書，讀書必不得已而為之。古人讀書次第明，而求書難，故得一書必精讀之，故雖有思辨之能力而不妄作，今人讀書次第亂，而求書易，雖有萬卷難泛覽之，故幾無食化之本領且狂論之。此所以今之論文多而觀點少，學術繁而學問寡之根源也。私以為慾以三年之艾去七年之病，未之有也。以上乃讀《易義》及今人同題論文所發之管見也，以此一端為例，略見一家之見耳。又範君古詩、律詩，又乃《文集》之一兩點也。今人談範君易學思想諸論文亦引其詩語涉“易”字者佐證之，此無稽之談也。一言以蔽之曰：無知者無畏，無畏者無理。此不贅述。吾人讀其詩，留意於範君交遊、性情、志趣三端，未能細考者亦多矣，故僅以所得之大旨言之如次：一、希文古詩多詠堯舜而慕三代，模山水而羨漁樵。二、希文善古詩而遜於律絕。三、希文長於絕句而短於律詩。四、希文應制詩多平常語，少有佳句，既有佳句，必關親近之人。五、希文詩作佳句多出自謫於江南時。六、希文詩句明涉交遊者多仙道之士。隨心思之，隨手梳之、記之，以上六條論其詩歌。及其碑、志、書、記，可稱佳篇者亦多矣。擇暇記之，以期來日雲爾。——— 辛丑六月廿一日子時許閒齋於陋室南窓七月閒齋囈語：《子學瑣記一條｜天妒英才》 点击可阅章實齋一句“六經皆史也。”以前未必就真看懂了。如今看江淵山“論諸子之淵源”，理解自然不一樣。上古官簡，官簡學亦簡；後世官繁，官繁學亦繁。信然。這話引申到現在，很多煩惱就引刃而解了。世間萬事，古今一也。妙！按：彼时读《读子卮言》所发撰《閒齋囈語｜誡子書發微》点击可阅書事偶談之劉申叔向讀江瑔《讀子巵言》畢，其書短小精悍，涉道辨經，論經談子，説子以史，妙極生知。然其説崇道之精神最著，涉《易》之説，頗殊常論，存惑之際，求諸他書。今啟劉申叔《經學教科書》論《易》諸篇觀之，廿葉快語，一氣連讀，不覺更深。又思及去歲讀其《中國中古文學史講義》之情景，千般滋味，歷歷在目。因忘日月之具，故而重翻其書，又見當時墨痕心跡。彼時三日覽畢，讀至其《甲辰年自述詩》，太息再三，浮一大白，不忍讀之，掩卷作罷。實喜悲之參半，如茶酒之交融。今又觀之，撫今追昔，貫之以一。今讀其論《易》之説，其辨“三易”之異同，一語破迷；其釋爻辭之凡例，精微見奇；其別卦名之訓例，比類合誼……昔日評其《中國中古文學史講義》，謂之可讀處有三，今又入秋，適觀其論《易》之言，方知其自述詩小序所雲“未入中年，百感並合，新秋多暇…勞者自歌，非求傾聽…”數語之甘味。實乃天才之孤獨語耳！後學不禁嘆曰：餘觀其書，幸如仲期之既遇；餘想其人，恨在參商之不逢。一時心開而語塞，付諸文字，以作片思寸想之紀念雲耳！ ——— 辛丑七月廿七醜，閒齋偶記。又：劉師培先生這本小冊子太精彩，竟夕而讀，所獲頗多。近日閱之過半，特別是《經學教科書》，實乃金針度人之說。簡明扼要，條理清晰。白璧微瑕處乃論《易》卦之作用一節缺文一半，應為編輯之誤。為此套叢書作總序者，措辭鄙陋，毫無見識，且言之無物，實在配不上此講稿。八月對比很麻煩，但對比閱讀的效果是孤立閱讀無法達到的。《古註》簡明卻燒腦，而阮刻《兼義》翔實有肌理。再拿《本義》《纂疏》對比。唐人、宋人、清人。這裡面的道道漸漸清晰。整明白一條就是一條，千萬不要貪多。說來說去，讀《易》與讀其他書不同，六十四卦還是要熟，要像手指頭那樣熟。如此，文本的問題就好解決了。古人不説“邏輯”，但處處是邏輯。是經典，就一定不會讓你讀不懂。之所以覺得不好讀，完全是不得門。古書如城，城有八門，門有偏正，正門易行。按：彼时始读《易》盖有感而发。点书偶谈一般人大概是很難理解的。點書，在一百多年前，它是一種基礎的訓練。可惜由於漢字簡化、白話文普及兩項措施的推行。讓這種基本的讀書方式變得離我們這代人很遙遠。從開始到結束，點一部書就像武俠小說裏說的練一套神功，每個章節便如每個層級。在同一個層級裏，不能停下，停下了，就白看了。又如年輕人打遊戲，這一關沒過去之前要是退出了，下次就得重新來。特別是體系完備的經學典籍，其經文內部的邏輯與注疏之間的條理是環環相扣的。普通人把“讀書”理解為“讀文學”，大錯特錯。經、史、子都有它們特有的表述方式，中國文言是一套相當有精密邏輯的語言，而措辭邏輯的背後是中國人特有的思維方式。搞不懂這個，所謂讀書，都是扯。其實集部書籍雖然相對散亂無序，但相比於今天所說的文學，仍然是有邏輯的。胡說八道，睡覺睡覺。按：书斋寂寞，聊发呓语。相思廿載待今酬｜閒齋得字記餘昔年淺薄，耽於騷雅，不知士之讀書當探性命之學、求格致之業。雖久聞先賢訓誡之言，而遲悟文籍養長之甘。學凡三變，曰浮詞、曰文史、曰經子。年與時馳，嘆初窺門徑，心追神往，慕君子大人。故餘雖愚，忝稱明志。明志以淡泊爲諦，致遠循寧靜而達。得師友垂教，倖蓬生於麻，賴知音傾心，欣風動乎露。自詡人間閒客，怕做乾坤庸人。故志之於道，乃士之心事。漸行漸近，愈執愈明。聖賢有雲：“推十合一為士。”昔讀雙流劉鑒泉君書，名曰“推十書”，此平生初知“推十合一，執兩用中”之語也，雖得其味，未得其神。今有解人初相識，自行呼我“十一”名。餘以“閒”命齋有日，尚覺相洽乎性情，有名無字多年，常感留憾於平生。然字隨一生，不慾刻意為之，良夜臥榻，目及書架，見《推十書》，茅塞頓開，靈光乍現。餘名曰廣，廣者，博大之謂也。“十一”者，一則存推十合一之義，再則有由博返約之宜，三則含解人深情之思，四則合妙不可言之寄。天下事雖巧，大巧之至，莫過於斯。聖誕方逾，有字得之，雖則人謀，實爲天賜。天人合一，道貫此誌。雖言之有斧鑿，實寄託存深思。四方博雅，涵之諒之。陳寅恪先生詩雲：“相思廿載待今酬。”此之謂也。 ——— 辛丑八月廿三日閒齋白九月有靈性的人，在我的“煽動”下，終於拿起了正體字豎排的書，看起了書。我常說兩句話：第一句是：瞭解中國的文化，讀中國書是基本前提，所謂中國書的起碼標準就是用正當的文言表達、用正體字書寫的（我沒說“繁體字”，而說了“正體字”，因為字本來就應該那樣。“繁體字”的說法本身很有問題）。第二句話是：文言文、古詩詞只能點、校、注、釋，不能“翻譯”。兩句話，很簡單，也很實用，但大部分人就是聽不進去。“翻譯”的說法本身是對本國文化的侮辱，也是對自身智商的侮辱。大部分人與其看那些又臭又長的用語體寫的所謂的“無障礙閱讀”“某某某全譯”“白話某某某”詩文鑒賞和譯本，還不如從像《古詩十九首》這類簡簡單單的文字入手，慢慢熏著，就一步步走向經典閱讀了。慢慢就會自己鑒別什麼是重要的，什麼是必要的，什麼是萬萬不能看的。這個需要自己品。總之，先不說書的層次在哪里，屬於何部何類，有成年人還能聽進我這個年輕人的話，願意老老實實看點書，我是很開心的。學無止境，互學共進。說到底還是我們中國人的文化有魅力。得印偶记餘以“閒”字名齋有年矣，曾好書印，向得師輩濡染，略知此中甘苦。廢此道久矣，常見朋輩潑墨治印，傾心朱墨二色間，不敢置一語，會心獨笑而已。樂石王君欣然奏刀，為我成此印。把玩在手，銘記於心，是以記之。一則新秋多感，忽憶往事，二則當為砥礪，重近字紙。自歎曰：讀書之人，不通翰墨，一恥也。关于《倾城之恋》花了一個下午，一口氣聽完了張愛玲的短篇《傾城之戀》。幾乎不看小說快整整兩年了，當然我也沒看過多少小說，一來是精力不允許，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細品，二來曾經沒有耐心，而我的耐心偏偏是閱讀文言養成的。故而對小說抱有成見，準確的說應該是偏見。總共也沒看過太多小說，現當代涉獵尤少。不過但凡我看了的，都是仔仔細細品了，都能講出其中的道道來，但我從來不講。因為從讀者角度而言，那些隱秘的、細微的感受和客觀的、理性的認知往往是夾雜在一起的，你很難分清楚你的認知是偏見還是真理。所以好的文學評論大多是偏見，有思想，有靈魂，但沒有絕對的標準。差一些的文學評論往往看上去很理性很客觀，但實際上食之無味，脫離了文學的內容本身，顧左右而言他。看似頗有深度，但大多是帶著修飾和遮掩的高級意淫，且沒有意到點子上。看了小說，如果你認真看了，一定會動容，看了之後還要作一番評論，那就失敗了。故而我由衷地佩服那些文學評論家，佩服其殘忍，亦佩服其迷之自信。我始終覺得，閱讀如洗澡，完全是私事，又如感冒，百感自知，能形諸文字和語言的感受大多隔著一層，越表達越遠離感受本身。《傾城之戀》的故事都是騙人的，但騙的有意思，把這點兒意思讀到你心裏，就好了。如果非得長篇大論，來一段分析，那就是把那點兒意思弄得不好意思了。我更關注讀者接收文字資訊的過程中那妙不可言的感受，妙不可言是個萬能辭彙。總之，偶爾看看小說，挺好。（其實這句話說的很違心，因為我是聽的，聽得清楚每一個漢字，每一句話，通過文字，可以在腦袋裏勾勒出畫面）近日讀《周易》，是枯燥的，也是有收穫的，但那些真正能與人談論的感受或者認知，永遠是淺層面的。具體是什麼收穫，哪里枯燥，哪里有快感，哪里有益身心，只有自己知道。從這個角度而言，學問與遊戲有相通處，核心經典與傳奇小說從來不是絕對分開或割裂的。閒扯幾句，聊以記錄思緒。吃飯，稍作休息，繼續點《周易》。閒讀小劄人言《易》之難讀，實則不然。其辭簡約，其義精微。每觀一句，必當按之以卦象、爻象，象之升降變化，又見之於經文，經文之理但有一處不通，必是不明象之故也。明象須按之以數，夫卦之數，以二為制，以三為准，以六為常，就孔穎達正義言之，陰陽、剛柔、動靜、尊卑、君臣、進退……，二也；上、中、下其位者，三也；爻之回環往復者，六也。數之變化稍明，則疏之義理自通，而後經義自明。是夜讀師卦，義例頗明。《易》之為書，其誡人最明暢，言理不離人事，言人事按之天道，天道盡在象中。昔日淺薄，以空談陰陽變化為能事，以誇炫術數機巧而自豪。視經疏為繁瑣之漏事，譏先儒作注釋為酸腐。今得近一月之訓練，慢條斯理，句句明瞭。是知書不可貪多，讀懂為上。雖瑣事繁多，耽於世務，亦略得此中甘味。向擬兩月之期畢此書，實不可也，非不能也，實不該也。自此當切、磋、琢、磨，親施朱跡，不參他書，明其句讀，而後驗之整理本。如此回環往復，年底或可於經文熟誦，於易理稍明，得此門徑，觸類以旁通。誠如是，則於他書不愁不能讀之也。 -----辛丑秋九月廿四偶記。十月三十五岁前当读毕既定之书三十五歲前倘不能讀畢既定之書，便無從談真學問。一涉柴米油鹽，多顧妻兒老小。精力分散，用志難專。再者，年與時馳，意與日去，神智不及少年時。天下圖書有主有次，有精有粗。目錄學之大要，在導人以本末。不得本末二字，縱然天下圖書大略盡收胸中，也是枉然，於助談資廣見聞外，半點無用。為目錄而目錄，為知書而知書，吾所不取。既得本末二字，讀書一事，便少有迷惘不知東西之患，縱有之，亦無關心腹爾。今吾輩青年有志於斯者，大略可分二塗：一則高校碩博生，二則社會自修者。此二者殊途同歸，然亦有別。前者得師資、訊息、材料之便，因方法、工具、環境之利。有此便利，舉重若輕。如坐副駕，車手載之，借力打力，無所不及。倘能乘此便利，深耕廣涉，輕巧而重拙，遠虛而近實。四十歲上下，必當大進。此其勢也，非後者可及。後者則逆水行舟，無便可乘，然其琢磨於瑣事之隙，問學於浩瀚典籍。廣涉深耕，無有枷鎖。一無論文課題之壓力，二無虛技詐巧以誘歧。但有精力，必能於基本書籍有真切扎實之閱讀經驗，偏才怪才多出於此類。既無前者之便，多似盲者摸象之舉，常有山中行路之險。命其行文論學，則失之規範，雖有實學，難盡其用。此其弊也。倘能克己修德，自戒驕矜，假以時日，或可有成。雖不顯於學府講壇，亦有助乎民間宣化。一言以蔽之，二者各有短長，倘能互通有無，前者不譏後者為民科，後者不薄前者為淺薄。和而不同，美美與共。誠可慰也。唯可歎者，今者，吾國學問為天下裂，分科二置，量化而行。重專才而輕通人，求末技而舍本元，是以其學業愈專，則其才識愈狹。姑分四端而述之：有經籍之整理而少經籍之行用，《易》之一經，可為佐證；有史料之研究而少史識史才史筆，《清史》之修撰，可為佐證；有諸子學之研究，而無思想家之出現，所謂“哲學”科之設，可為佐證；至於集部，則論詩詞多以考證箋注賞析為主流，談古文常以“翻譯”“評點”“分析”為能事。故而研究古文家詩詞家者，不能為之寫傳，代之以評傳；不能揮筆創作，代之以檢索引用。偶然有之，多不顯於學林，排擠於堂外。故曰：其學業愈專，其才識愈狹。此之謂也。若能正其本而清其源，振其葉而尋其根，則中華之土，當能生中華之花，中華之文脈，或可成華人之教化。橫渠四句，絕非虛言，欲本其言而求其行，則吾輩當身體力行之，吾輩中，行有餘力者尤當力行之。或行之以文，或行之以質。倘有英才特達者兼之二塗，則君子大人之學可成，通人智者之風可生，天地之心得立，生民之命得承，往聖絕學得繼，萬世太平得存。誠如是，舍讀書而何為？ ------ 辛丑孟冬，閒齋偶記於杭州。月底儘量再點完一冊。冬日極寒，然冬日極易出活。吾人性簡淡，命偏坎氣，夫冬，主藏，主堅韌，主內斂，剛日讀經誠大宜也。書齋孤寂，我與我周旋，寧做我。有多孤寂，就有多自由。外面的世界很熱鬧，那是別人的熱鬧。我的悲喜只在這案頭，朱墨二色之間。六十二、六四之殊，說頤之道尤精。上下之分，陰陽之妙，盡在其中矣。此又攸關之一例，非唯易疏之獨有，他經亦然。於通例求其變易，於變易求其通例，豈唯讀易，於焉知禮。讀至此條，忽憶昔年讀荀子之情景，觸類旁通之謂也。按：上二条均为读《易》时所发闲谈陕派小说用聲音獲取文字，未嘗不是一種好辦法。好的聲音能給文字賦能。讀古書太苦，休息的時候就抽空聽小說，畢竟白話文不用盯著看也能懂。陸陸續續，兩周時間，除幹正經事以外的時間就當相聲聽，聽個樂子。終於聽完了第二遍，聽完覺得好像也挺正經的。《白鹿原》這類小說與現在那些文盲寫手用電腦敲出來的小說不同。前者可以算文學作品，後者只是故事而已。此書裏面值得一提的是那些逝去已久的西北風物，那些充滿秦特色的辭彙，現在95後一代的人未必就能真的懂。比如“棉窩窩”“彈嫌”“溜勾子”“騷情話”“鍋盔”“哈慫”“諞傳”“撩”“鐵銑”……不勝枚舉。就算從詞典裏查出這些辭彙的準確文字釋義，也很難理解它背後的原汁原味。有些東西，只屬於特定時代裏特定的人群。長江以南，華山以東的人看這小說，也就能看個故事。（除非有十年左右的西北農村生活經歷）按：彼时听《白鹿原》随即又听路遥诸作第四十卦畢，餘二十四卦，以每日四卦均之，六日可點完。要保證12月下旬進入第三冊。不由得口中忽來希文之詩：偶緣疏拙得天真，豈問前途屈與伸。車馬縱能欺倦客，江山猶可助騷人。懶如叔夜書盈幾，狂似淵明酒滿巾。況有南窗姬易在，此心那更起纖塵。十一月讀易識小錄熟於體例，則理在其中矣。體乎變化，則道在其中矣。倘若事校勘，則《易》疏實為最易者也。對校、他校則是非無所依，公婆各有理，然本校、理校則不必過分求諸異文他本，何也？略舉四端：一曰卦象有常。卦象有常則六爻之運動變化有所依據，凡注疏言及兩爻相應相感者，按圖索驥即可。二曰疏語尚簡。疏語尚簡則語義涉繁奧者幾無，縱有難解者，大多在理不在辭。凡疏語不能讀通者，障礙非文字音韻即易學慣語，偶有疑難，或在數理。除此之外，疏語無所不通。三曰條例明晰。所謂條例者，一則按之以注例，二則按之以疏例，三則循之以語例。明此三例，則免於胸臆揣測，凡解經之語，必緊扣經文，層層剝開，然解經之語，有譬有辯，譬語則細微入至，辯辭則合乎邏輯。明乎此，須知驢唇當對馬嘴，反之則非也。四曰象理互證。象、理皆易之要素，依象立義，由義生理，若舍象而言義理，豈非木無其本，水無其源。若如此，理之焉存？是以千言萬語，終在象中。象不能自明，故顯之以理，理不能自宣，故垂之以文辭。解易之文辭，句句實語，字字存理。故能索其象而驗其理。是故有此四端，足可表易疏之難讀，亦可示易疏之易讀，難之與易，全在邏輯。近日常見所遇諸條前後相牾者，瞻其前而顧其後，驗其象而覈其理，通其理而梳其例，聊作所思。或因一時愚漏之見而發妄誕之言，亦未可知。 ------時辛丑冬月廿三，閒齋偶記。《易》课毕六十四卦經文注疏點畢，一字一句均未放過。費時一百零六日。近幾日用力尤勤，頗耗元陽。然得之於心者亦不少。至於十翼，向已明之，此後可一月時間，重新讀之，並撰寫劄記，明其文字異同，條其象理之奧，括其宏旨大略，如此，小子於《易》之一經，或可略得門徑矣。冬夜紙筆皆寒，手指不可屈伸，然不經此番求索，何以聞道，何以治學。吾輩讀書，當求一真理。真理不在世事變化中，便在青燈黃卷裏。點書之快意，非人人能領略也，是夜通宵，竟畢此功，心中快然，聊以記之備忘雲耳！今昔对比《說文解字義證》，去歲所購，彼時讀之枯奧難解，險成插架之物。經一歲擱置，今夜偶然檢之，初欲於未穀老按語中求“周易”相關文字，考其引經之多少。試點一頁，豁然開朗，無心插柳柳成蔭之謂也。向知桂公此書以旁徵博引見長，又嫌其瑣碎，並未詳之。今讀之，其所引文獻，多涉群經諸子，餘目驗相熟之書名，親斷似聞之警句，始知此書於我正有妙用。喟然歎曰：讀書宜作長久計，問學莫嫌一時生。又思及一歲匆匆而過，倒也略有收穫，去歲不通之書，今夕可讀之，足可證小子之漸進也。歲末該當簡言梳理，記錄今歲所讀所思，莫使書齋歲月空流失。十二月漢書下酒之一隨口一說，《漢書》顏注釋詞很有意思：比如———遇，會也；縱，放也；令，號令也；易，輕也；息，生也；奇，異也；縱，放也；保，安也；完，全也；擾，亂也；就，成也；幟，幖也；雅，素也；幾，微也……這種注釋太妙了，如果用教科書提供的語言思維去理解，你會覺得它很幼稚，甚至啰嗦。想要真正明白這種注釋的妙處，非讀傳統的注疏不可，真正屬於古文辭的語言思維就在每一句古文辭的字裏行間，姑且稱之為“文氣”，這個“氣”很難準確的去定義，因為它是活著的，變化的，但又是有規律的。它與傳統的訓釋規則相表裏，自然而然的走向成熟，形成“通例”，又自然而然的滋養語言本身……所以很多對不同時代語言文字的“翻譯”，是導致訓詁茫昧的最根本原因，假如沒有“翻譯”，你就會明白，大部分“某某翻譯”“某某研究”“某某通俗解讀”云云，都是自說自話罷了，基本與“某某”南轅北轍。才讀了不到一卷，我對《漢書》顏師古注之清暢簡絜嘆服欣賞之，又覺其與《史記》之注例頗有別也。漢書下酒之二是夜，《漢書》“十二紀”读畢，“十志”明日啟。略觀之，律曆一志尤難，不禁憶及去歲讀《史記.律書》之情景。馬、班修史，自有因承，變八書為十志，頗有鼎革，合律曆成一志，可耐披覽。向之所觀易數之書，雖無益於通文辭，或有助於循數理。算經數術、曆法圖書、歲時天文實乃吾國史書之經脈，當潛心用意。可歎者，今日著書立說談史事者，或醉心於列傳著錄聊見隻言片語，或索驥於斷章殘篇而雲職官地理。大江已東去，古人難再來。既往之名物山川考之易，以其變中有常也。已逝之興衰曆數索之難，以其常中有變也。夫以常中之變比諸變中之常，輕重本末分明如涇渭耳。今人述作，多避律曆而言它，避重而就輕，炫目以阿世，此吾人所不取也。 -----辛丑臘月十四，閒齋瑣記。
关键词：
奇门遁甲
此信息最后更新时间为：2018-12-4 00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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